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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节(2 / 2)


  大郎, 聪明如你,已经猜到给你戴绿帽子的那个男人是李昭了吧。

  此时真的好安静啊, 我仿佛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。

  就这样,我坐着,他跪着, 谁都不说话,也不知过了多久, 久到碗里的汤羹都凉了。

  北风紧, 将屋檐下的灯笼吹得左摇右晃, 炭盆里发出轻微的炭火爆裂声。

  我吃了口鱼汤, 冷笑, 默默回想着这十三年, 在他面前卑微和憋闷的十三年。

  或许, 从最一开始我就处于弱势地位。

  我需要活命,于是死皮赖脸地贴着他;

  我明知道他出去找妓,还不止一次, 但我装作不知道;

  我心里明白他早都想纳妾,但自己不说,让母亲和旁人说我;

  曾经,我和他一起规划来日和仕途,风风雨雨走来,眼看着他站起来了,逐渐有权有财有名。

  不知道哪一天,他忽然变了,不再与你商量怎么挣前程和过日子、不再把你当回事儿,他的笑越来越少,是啊,他当官了,好威严。

  你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他,看他脸色,和后院那堆莺莺燕燕争夺那点子宠爱,因为你无子,哪怕是正房大妇,你照旧会被婆母嫌弃,从前婆母挑拨你们的关系,他总会向着你,可后来,孝顺的他和他母亲一条心,算计你、瞒你,鬼鬼祟祟、偷偷摸摸。

  十三年了,你依旧不是他们家的人。

  我心口阵阵发闷,学着李昭,指头轻轻地点着桌面,看向他,我欣赏着他卑躬屈膝的身形,把玩他削尖了脑袋想对策的样子。

  如今他跪在你面前了,你忍了这么多年,终于把他踩在脚下了,你晾着他,用沉默煎熬着他。

  解气么?得意么?有报复的快感么?

  有点,可更多的是恶寒和恶心。

  要打他几耳光?用尖刻的话羞辱他么?

  不,太不体面了。

  我闭眼,深呼吸了口气。

  他哪里是怕你,他那是怕你背后的李昭!

  我轻轻地抚着大肚子,看向他,呵,他竟“真”哭了,鼻头挂着颗泪,泫然欲滴,泪珠颗颗落在厚毯子上,甚是晶莹。

  大郎啊,你后悔了?害怕了?屈服了?求饶了?

  不见得吧。

  我太了解你了,你辛辛苦苦打拼了十几年,谁知家业一朝化为乌有,已过而立之年的你不想重头再来,所以走了条捷径,你卖了妹妹,踩着陈砚松的肩膀,巴结到了魏王,后来你踏着魏王的尸体,爬到了长安。

  这样的你,会服软?

  不不不。

  作为男人,大郎你看到大肚子的我,会愤怒、恨不得杀了我和孩子,可你不知道孩子生父是谁,所以你一直逼问我,直到胡马提着美味佳肴出现,你忽然觉得不对劲儿了。

  是啊,你何德何能,配让皇帝亲自下厨为你炖汤做菜?

  于是,你猜到我的奸夫就是皇帝。

  你震惊了、害怕了,因为你亏欠我太多、欺辱我太多,你怕我吹枕头风,断了你前程;

  可同时,你又在狂喜,你的发妻是皇帝心爱的女人,她多受宠啊,你在长安毫无人脉,官位虚悬着,前两日去结交袁文清,谁知被人拒之门外,可是今晚,你忽然发现了条香艳的捷径。

  所以大郎,若没猜错,你会向我忏悔、求我原谅,甚至会卖惨,让我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,给你条生路。

  我还不了解你?

  就在此时,我看见他慢慢地跪直了身子,什么都不说,含着泪看我,与我四目相对。

  他忽然苦笑了声,然后默默地从怀里掏出把匕首,一把将衣襟撕扯开,刀尖对准自己结实的胸口,喃喃哽咽:“对不住如意,我看低你了,千猜万猜,就没猜到你就是那位国公府小姐,事已至此,我真没什么可说的了,如果把命放在这儿能让你消气,那我死就是,只求你放过我母亲和儿女,老幼无罪。”

  说罢这话,他手上用力,刀尖一分分入肉,血登时冒了出来。

  我知道,他会眼睛都不眨地捅自己一个血窟窿,不会死,但会重伤。

  到时候他会在李昭跟前虚弱地忏悔陈情,全都是他的错。

  旁人怎么想?定会觉得我仗势欺人,明明自己偷人在先,却把丈夫逼到死路。

  李昭又会如何想我?觉得我太过恃宠而骄,一点都不念旧情。

  我还不知道他?

  “停手。”

  我忙喝止他,放下碗筷,吃力地起身,疾步行到他跟前,强将匕首从他手里夺走,扔远,我用帕子压住他的伤口,看着他不说话,慢慢地将他扶起,带着他坐到饭桌前,疲累道:

  “我们两个非要你死我活么?”

  此时,我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,可仍悲痛着,身子剧烈地颤动,紧紧地抿住唇,口里发出如同野兽的悲鸣声。

  我就这般放过他?

  不,没这么容易。

  我要熬他,像熬鹰那样熬他。